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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锦辉并不是失踪了,而是进入了另一场博弈。

    刘锦辉看到了利用巴彦的关系促成煤炭运输专线,芮处长借机通过梁金龙向刘锦辉推销城际轻轨,梁金龙看到了巨额的国家投资对促进地方建设的作用,三个人各有各的目标,各有各的考虑,各有个人忙活儿的地方。

    刘锦辉看似力促煤炭,这是由本市的经济特点决定的,军工纺织电子这些传统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在近年来的改革开放气候下,很难再有起色,这一点,刘锦辉是非常清楚的,虽说近年来官场流行的说法“官出数字,数字出官”的说法有些偏颇,但是政治这种东西,虽说作为一种高智商的竞技,到了一定的程度,往往还得返璞归真,GDP是硬件儿,发展才是硬道理,没有资本很难在人面前说事儿。而刘锦辉很早就注意到煤炭是自己唯一能做文章的地方,所以在下放到地方之初,就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煤炭上面。

    在地方官员眼里,刘锦辉属于镀金的“红二代”,但是红二代是一个统称的名字,就好比他们的父辈所谓的老革命一样,同属老革命,井冈山的和鄂豫皖的有区别,国内暴动的和留苏回国的大不一样;延安时期的中央红军和西北红军,四方面军更不一样;抗战时期八路军和新四军也有区别。建国后,先是饶漱石、刘少奇,更不用说底下的“二月逆流”,可以说,在北京,刘锦辉这个作为新四军中下层干部的子弟,还真的很难被圈子里的人留意,他只能在各种圈子的外围打岔边球!这决定了他的处事方式,低调,自敛,“克己复礼”,他所能仰仗父辈的不够多,属于在站台下看戏的观众角色,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小心翼翼的辨析着舞台角色各种人物关系,默默的积累着自己的实力,希冀着有朝一日能以票友的身份,在别人的台子上亮一嗓子。刘锦辉伺候符延河,就是这样的打算,自己不能进入高宅大院,但有了符延河,就有了窥其门径的一个方便。

    刘锦辉为煤炭付出很多,煤炭也给了他诸多的回报:煤炭让他始终超然于草根政治斗争之外!如果说草根政治是一个大酱缸,刘锦辉从天上掉下去,并没有和大酱混为一体,变成大酱,他始终能够卓然孓立于纷争之外,他目睹了李铁成、廖书记的悄然淡出,伴随着安海英的潮起潮落,原因很简单,他不是大酱,他看着酱缸上面,他随时能从大酱缸里出来而不被人看成大酱。刘锦辉喜欢看地图,他能把别人眼里的旅游图看成地形图,能把地形图看成政区图,能在政区图上看到诸侯争霸,所以,他虽然置身于上京跑项目的人流中,他并不出入于各个部委机关:他唯恐避之不及,他人在酒吧歌厅,市井阑干,目光却始终盯着衣冠楚楚,出将入相的其他人!他有梁金龙,就知道刘佩红在干什么,进而知道了郑尚勤的举动,最后他得知了省长的作为,心里看的惊心动魄,他的经验告诉他,北京的任何举动都不仅仅是一个人在动,而是在作为一个政治的棋子在推演,草根的往往只看到经济,就难免大张旗鼓,甚至唯恐人不知道,甚至向别人宣扬自己在北京的活动,他们意识不到,或者说是天生的盲点,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是政治的一部分。

    刘锦辉思维中没有莺莺燕燕,不是他不想,而是他顾不上,他就好比是饭店里的服务员,客人点菜,他上菜,他忙前忙后的跑,端上的鲍翅燕窝七七八八,但动嘴品尝在他的职业操守之外,客人宴罢,他收拾完桌子,龟缩在自己的一角,疲惫的算计着自己今天上菜是讨人欢喜了还是找人不待见了?自己是不是可以安心的赚到自己的工钱?如果有额外的打赏,那就需要额外的表现,在政治里,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额外的表现未必都能领赏,荣辱总是相伴而生的,邀宠不得,本身就意味着失宠。

    刘锦辉把自己关在宾馆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着“软中华”,光脚在地毯上踱着步子,此刻,抽烟对他来讲不是寻找尼古丁的刺激,抽烟对他起到一种生物钟的作用:既是计时,又是在掌握思维的节奏。所以他意识不到房间里已经乌烟瘴气,更意识不到早上抽了多少根。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人生最大的冒险,就是不敢冒险!

    刘锦辉摁灭了烟头,在窗前坐下来,拨通了省委办的电话。

    “李哥吗?我是刘锦辉,你看我现在和书记通话合适吗?”

    “李哥”是省委办的一个会务秘书,刘锦辉到省委开会经常会给他带一些小礼物,茶叶啦,购物卡啦,每一个行政官员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刘锦辉也一样,他不能直接给省委书记的秘书打电话,那样不管能不能通话,最后都会让省委书记知道,那就很被动,很冒失,这样的结果是刘锦辉不想要的。

    “嗯,书记今天没有出去,早上送过了一些文件,都是例行的一些通报,讲话,这会儿还在看,看来今天早上不会有活动!”

    “谢谢,我知道了!”

    刘锦辉战战兢兢,在手机上拨通了书记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书记,为了煤炭外运的事情,我到京城来了一趟!”

    “嗯,情况怎么样?”书记显然是随意性的在问。

    “我偶然看到了省长也在京!”刘锦辉试探性的抛出了石头。

    “这个我知道,振兴工业的方案,我见到了。”书记语气是陈述性的。

    “听说成绩不小,上面给了两三百亿的意向!”刘锦辉加重了语气。

    “哦?这也是应有之义嘛,在世界经济危机的大背景下,出口受到冲击,国家加大投资,拉动内需,各省都在向上面跑。”书记的语言还是很平和。

    “这次省长到京,主要是郑尚勤市长在跑,听说郑尚勤市长有个助理,是李铁成同志的儿媳,她一个人拿下了科工委和装备部,完成了近两百亿!”刘锦辉大胆说出了自己想说的。

    电话那边的声音停顿了好几秒,书记在听,但是不讲话。

    “虽然省长不知道我们,没有省长帮忙,我们也搞到了项目,这次进京,我在外围,争取到了城际轻轨项目,如果搞起来,可以争取到三百亿的国家投资,完全可以和省城这个计划单列的城市有一比,可行性设计的主办单位都有内定,但是这显然超出了我们市的管辖范围,我想请示一下书记,可不可以请您给相关方面打个招呼?”

    “你回来吧!”书记简短的指示,放下了电话。

    梁金龙接到芮处长的电话,说是有几个朋友好不容易见面了,在宣武门饭店请客,问梁金龙愿不愿意作陪?

    梁金龙当然明白什么意思,这是要他买单,梁金龙准时赶到了饭店。

    结果芮处长给领金龙介绍了六七个工程承包单位的老板,客人们初次见到梁金龙,纷纷起身和梁金龙碰杯,梁金龙和他们一一做了自我介绍,并把会所介绍给他们,说欢迎芮处带领大家到下面调研,梁金龙自己希望好好在地方做东,招待大家,饭后,梁金龙装了一沓名片回到住处。

    梁金龙不得不考虑三千万的缺口怎么办!

    刘锦辉花第一个五百万,是陈三虎送给梁金龙的徐州城,第二个五百万,陈三虎有了运煤车队,这一切,以陈三虎的死于非命宣告终结。陈三虎死的时候,梁金龙请示过刘锦辉,曾经侧面提到过陈三虎提供资金的事情,刘锦辉一句“问题不是解决了吗?”让梁金龙无话可说,梁金龙得到了地位,但是他也得到了附属品:苗秀娃和四个孩子,还有武战魁的一刀!

    这次的三千万,该怎么处理?

    梁金龙最不喜欢算计钱,也从来不善于处理钱的事情,但是把钱抓到手里,就主动,这是魏平均教他的,抓到后干什么,魏平均没有教,也不可能教他,花钱还用人教吗?但。梁金龙恰恰就不会花魏平均教他抓来的钱,他一直把这些放在吕芳的账户上,他不花,结果刘锦辉替他花了,现在是,刘锦辉的胃口看来越来越大。而吕芳的账户上却快空了,先不说如何补足亏空的数目,下一步再花钱,钱在哪里?

    “我们不生产水,我们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梁金龙想到了这样一句广告词儿!

    自己不赚钱,自己只是搬运工,从哪儿搬?怎么搬?为什么搬?该不该搬?这些事情,在前一段搬的过程里,无暇细想,现在闲下来,不得不想!

    这几千万是煤矿工人的脊梁上汗珠!是他梁金龙一手把这些汗珠汇集起来,送到了北京,送到了个别两三个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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