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祠堂，一般修的都比较雄伟宏大，层高也很高。因为在祠堂正中要摆放列祖列宗排位，还可能要摆放几个祖上同姓名人的神像，所以层高一般在十几米。孙家祠堂的神位上摆放着三位先古孙氏列宗，分别是孙阳、孙武、孙思邈。

    孙阳是顺秋时期，秦穆公的名臣，辅佐秦穆公治国有方，为秦穆公称霸做出了不朽的攻击。孙阳另一个名字广为熟知，他便是历史上有名的相马第一人——伯乐。孙阳就是伯乐，伯乐就是孙阳。

    孙武，在中国算的上是妇孺皆知的一个人。著有《孙子兵法》，是我国历史上较早的军事家、谋略家。

    孙思邈，人称药王，唐代著名医学家，《千金要方》就是他写的。

    孙家祠堂供奉的三人，分别精通文、武、医术，是比较有代表性的几个人。

    三尊神像之下，供奉了诸多排位，林林总总有好几十个。想必是孙家在楚镇二姓村的先祖。

    看得出来，孙三爷在孙家辈分不低，名望也不错。在我们现场勘验的时候，不断有人涌了进来，哭闹嚎啕。好在都还算冷静，看着我们在现场勘验，只在远处哀嚎，并不靠近。

    我看了一眼现场，基本就能确定孙三爷是被人杀死的，他杀无疑！

    孙三爷吊死在房梁之上，上吊的布匹，用的是神像身上的披挂。看现场，应该是披在孙思邈身上的绸缎被拽了下来。孙阳和孙武都宝相庄严，正襟危坐，身上披红挂绿。但孙思邈却光着膀子，随时神像，没有生命，但看起来也很狼狈。

    房梁高少说也有七八米，绸缎一段绑着孙三爷的一双鞋子。绸缎一头系着重物，才能投掷高处，让绸缎穿过房梁，然后上吊。更加匪夷所思的是，现场没有任何垫脚的东西，孙三爷却离地两米多。而且孙三爷腰间的裤子，有些斜跨，明显是有人在下面摆拽体位的时候，把裤子给撤偏了。

    这种种迹象表明，孙三爷死于他杀。

    现场情况，不可能是自杀。除非孙三爷和我们见面之后，本来乐呵呵的心情大好，忽然就厌世想要自杀。然后就直奔祠堂，撤下了孙思邈的披挂，脱了鞋子系在上面，扔过房梁，打了个死结，腾空而起，自己把自己吊上去，再扯偏了裤子。

    怎么可能呢？

    杨帆这人咋咋呼呼，听了我的初步判断，我还没正式做出结论呢。杨帆就转身冲围在祠堂门口的孙氏族人大喊，都别哭了，我判断啊，孙三爷是被人杀死的，这绝对不是自杀的样子。

    此言一出，孙氏族人好像炸锅了一般，哀嚎声音更大了，痛哭声无端提高了几十个分贝！

    我看了杨帆一眼，脸上露出不悦。田宁直接白了一句，说，昨晚我们来抓人，不见你，这时候摆谱的时候你倒是出来了。

    说来也怪，杨帆被田宁数落，却也受用。竟然笑嘻嘻的应承着，好像极度满足。昨天还极不情愿地来楚镇，现在杨帆却好像换了个人，虽然脸上好像还是很不高兴，但语气里又有一种欲拒还迎的姿态。

    杨帆说，哎呀，我说这里闹鬼，你们不相信。你看看，来了就出了这么一桩鸟事，看来我又得在这里亲自待一段时间了。麻烦，麻烦！

    说实话，这是我见过最为恶心的刑侦队长，虽然小县城里，简直不高。但老徐和张刚那样的敬职敬业也是有的。

    白鹏飞看着杨帆，也是有些恼怒，无奈杨帆是上级，敢怒不敢言。

    我忽然想到，昨天还没来之前，杨帆就说了闹鬼的事，现在他又说闹鬼。这个世界上本无鬼怪，莫非他知道一些蹊跷事？

    我正要开口问，却见人群中走出一个约莫七十多岁的老人，看面相和孙三爷有几分相似。

    老人往出一站，气场大有不同，众人的嚎啕声，哭喊声慢慢也就平息了。

    白鹏飞在我身后，轻声道，肖博士，他就是族长，孙家的族长。

    不等白鹏飞说完，老人便做了自我介绍，这位领导干部，我是孙秉章，孙家村的孙氏族长，你方才说我三弟是被人杀的？

    这明明是二姓村，孙秉章却说是孙家村，估计他是内心不愿意承认项家在村里的地位。看来这个村子里宗族姓氏的矛盾还真不小。

    孙秉章这话，明显是问杨帆的，老人年纪大了，说话措辞中俨然还带着解放初期的口吻，看到穿制服的人，就称呼领导干部。

    杨帆听孙秉章这么称呼他，非常受用，双手叉腰，来回走了几步，伸手摸了摸油腻发光的头发，唉声叹气，装腔作势地说，我一定要把凶手揪出来！

    在我身后的白鹏飞，险些笑了出来，明显对杨帆嗤之以鼻。

    更加奇葩的是，杨帆竟然让孙秉章安排人把孙三爷的尸体收了，说大白天的，祠堂里挂着个死人，不吉利。

    我想阻拦，却被白鹏飞一把拉住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对视着我微微摇头。

    无奈之下，也只好看着他们把尸体带走。好在慌乱之中，杨帆离得较远，白鹏飞对我三言两语，透露了一点杨帆的来历。

    白鹏飞说，杨队长其实业务不错，在刑警里面泡了很多年了。本来之前要提拔当常务副局长的，却不知道怎么了，让人给告了。

    我低声问，他被告了？犯了什么事吗？

    白鹏飞却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最后对杨队长的调查也不了了之。是他自己摆平了，还是本来就空穴来风，我们外人也不清楚。但他的晋升之路算是戛然而止，打那以后，他的思想就变了，之前的业务骨干，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官场这种事很多，孰是孰非，外人不足为道。

    我不知道杨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昨天晚上到了楚镇之后，他一个人究竟去了哪里？他说的闹鬼又是什么意思？

    想起昨晚半夜听到杨帆回来的声音，我问，昨晚杨队长是不是回来的很晚？

    白鹏飞听我问这个，脸色一变，嗯了一声，然后把话岔开，没两句，人就故意走远了。我和李一男、田宁三人对望了一眼，其中深意，心照不宣。

    众人拉扯着孙三爷的尸体走了，大家的情绪也平稳了很多。

    这时候我才上前跟孙秉章自我介绍说，孙老先生，您好！我是公安大的刑事侦查学教授，也是警察，这次过来督办一个公安部挂牌的案子，正好碰上了孙三爷这事儿。

    孙秉章好像不知道教授和公安大是干什么的，对我的眼神很疑惑。这也难怪，老人上年纪了嘛。他对杨帆很信任，听了我的介绍，转头看看杨帆。

    轮级别，杨帆别我小好几级。他对我的态度还算客气，听我自己介绍，主动赔笑对孙秉章说，这位是肖博士，肖博士！是首都来的大警察，官儿大，来头大！

    田宁听杨帆这么介绍我，都笑了出来。

    我也是无语了，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介绍。

    孙秉章听说我官儿大，这才引起了重视，拉着我的手用力握了握。孙老先生虽说年纪大了，但到底是庄稼人出身，手劲儿奇大，捏的我生疼。

    孙秉章说，肖领导，我这三弟可是让人给害死的。这里就你的官儿大，你说了算，你可得把凶手找回来！

    这话我都不知道怎么接才好，便说，孙老先生，缉拿犯罪，惩奸除恶是我们应有的职责，分内之事。但我们要遵循客观事实，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侦查破案是群策群力，可不是什么谁能搞一言堂的事儿。

    孙秉章还算听得进去话，说，反正你要找出凶手。

    我说，一定会的，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不过，我可能大概要对孙三爷做一个尸检。

    一个很正常的要求，我刚一说出来，却把孙秉章惊的不小。他问，你要做什么？

    我说尸检，查明死因。提取物证，好以后抓凶手！

    孙秉章却说，坚决不行！人都死了，最重要的是入土为安。怎么可能还让你们这么瞎折腾？

    这话听了，我有点儿来气，但毕竟他年纪大了，也不好计较。什么叫瞎折腾？

    我还想解释，再说点什么。可是孙秉章却斩钉截铁地说，不要说了，老三乐活了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老了却落下个这样的下场。还是要按照我们的规矩，尽快下葬，入土为安，让他早点超生。

    我一听，慌了，这要是莫名其妙地糊里糊涂就把人埋了，凶手不乐死了才怪呢。打算据理力争，但白鹏飞却把我一把拉住了。

    他的意思，我明白。看来这里乡风民俗的家族人治氛围很浓，形而上学地在这里讲政策。

    但孙秉章又来了个更猛的！

    他说，还查什么查？我知道凶手是谁！

    此言一出，不光是我大为吃惊，就连周围帮着料理后事，孙家的几个后生都围拢了过来。孙秉章说，肯定是项家找人干的！昨天他们晚上宗族聚会，就没按好心！想着把我们孙家的人，都赶尽杀绝了，他们好把这孙家村，改成项家村。

    周围孙家几个年轻人听了，立即火冒三丈，摩拳擦掌，就要去大干一场。

    我问，孙老先生，兹事体大，你有什么证据吗？

    没想到孙秉章却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