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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失踪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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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宁在我身后,轻声说,我看这个张疯子好像装的,应该没疯吧?这走路的精神劲儿可一点都不像一个痴呆。

    我也觉得张疯子走路很精神,但不觉得他是装的。很多神经上有问题的人,只是在反应或者中枢神经传到上有了病变,但并不代表弱智。要真的严格区分人的神经是否有病变状态,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只是这种精神上的起伏波澜是否到了让人疯癫的程度。

    我说,未必,这条路可能他走的熟悉了,轻车熟路,所以看起来好像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我们和张疯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静静地观察着他,看他是否会有异常的举动。但奇怪的是,张疯子越走越快,而且这条路越走越偏,沿路走来,周围也没有看到其他人。真不知道这个张疯子在日暮西山的时候,为什么要往这个地方跑。

    走了好一阵子,张疯子明显放慢了脚步。远远眺望而去,似乎能看见一处庙宇。

    张疯子到了庙宇门外,停滞不前,抬头看看天空,然后嘴里哇啦哇啦地乱叫,坐在地上在身上捉虱子。

    我们走到跟前,张疯子也是视若无睹,在地上盘腿而坐,时不时从身上捉出一只虱子,拿在手里,用力捏碎。

    这是一座文殊菩萨庙,庙门雄伟高大,站在门口就能嗅到里面香火的气味。虽然在村里偏僻的地方,但看上去似乎很别致,周围打扫的干干净净,应该经常有人来朝拜。

    我问张疯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疯子停下揉搓的双手,抬头看看我,咧开嘴,哈哈大笑。

    我问了几遍,张疯子都不答话,我也渐渐失去了耐心。田宁也催促我说,肖博士,要么咱们走吧。这荒郊野岭的,跟着一个疯子找到了一处寺庙,总觉得瘆得慌。

    李一男却不这么认为,他说,我信这个。文殊菩萨是智慧的化身,既然来了,我就要进去拜一拜。

    之前听白鹏飞讲过,这二姓村,项家和孙家,各有一处自己的祠堂,各自供奉着列祖列宗。却只有一处寺庙,共同供奉着一尊菩萨。村里其他零散的小姓,不能去项家和孙家的祠堂,但是可以到村里共有的寺庙里来。

    既然来了,进去看看就看看,我对佛家的大智慧也是十分崇敬的,李一男有进去祭拜的想法,我也觉得没什么,花几分钟时间而已。

    我冲李一男笑了笑,点点头,表示认可。

    李一男便起身朝寺庙走去,我冲田宁摆了摆手,说,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田宁嘟嘟着嘴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着我们进去了。

    就在我们三人同步迈进寺庙的时候,刚才还卧在地上的张疯子忽然一跃而起,冲了过来,挡在了寺庙门口。

    这忽如其来的举动,委实把我们吓了一跳。张疯子把我们烂在寺庙门口,手舞足蹈,刚才还神态安详的他,忽然变得面目狰狞,甚至对我们三人充满了敌意。

    田宁到底是女孩子,被张疯子吓的后腿了一步,一下子神色不安,站在我身后,牢牢地拽着我的衣角。

    我对张疯子的举动很错愕,为什么他对我们进寺庙这件事有如此大的敌意呢?是不是别人进寺庙,他的反应也一样激烈?但从场景判断,应该不可能啊,从门口我们就能看到,佛殿里香火鼎盛,平日里进去祭拜的人肯定不少。张疯子怎么可能拦的住呢?

    疯子的情绪不能以常理揣摩,我示意李一男和田宁后退几步,然后和蔼地笑着问张疯子,你不想要我们进去啊。

    说完,我伸出大拇指,冲张疯子点了个赞。

    肢体语言是和特殊群体接触的有效方法。人的神经错乱、情绪失控、醉酒状态下,言语交流和沟通一般都会有障碍,可与生俱来的价值观判断与荣辱反应,即便是特殊群体也会有直观的判断。

    果然,张疯子见我们后退了几步,对立的情绪稍微有了一些缓解。看我伸出大拇指点赞之后,紧张的气氛也基本消除了。

    张疯子看着我,又转身指了指寺庙里面,然后嘴里呜哩呜喇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他的双手冲我们连连摇摆,意思很明显,是让我们别进去。

    我问,你不要我们进去是吗?

    张疯子应该听懂了,冲我点了点头。

    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人?但既看不到,也听不到声音啊。

    我问,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里面有人吗?

    张疯子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寺庙里面,忽然一闪身,冲了进去。

    我们也是本能反应,看着张疯子进去了,也一起往里面冲。

    到了佛堂大殿,刚才的疑惑茅塞顿开。

    张疯子正坐在蒲团之上,手里拿着一个馒头狂啃,另一只手还捏着一只番薯,地上还放着一碗粥。番薯和粥都热气腾腾,似乎才出锅不久。

    原来张疯子方才在村子里晒太阳,看着太阳下山了,腹中饥饿,是来这里吃饭的。刚才他到了寺庙门口,不急着进来,是在提防我们。一个疯子,对其他的都没有什么意识和反应,但对自己的食物,确是加倍呵护。

    不论人,还是低级动物,护食都是人的本能反应。

    张疯子可能想着我们跟他过来,不久就会自行离去,等我们走了,他才进去吃东西。但没想到,我们不但没走,还想进庙。

    这在张疯子看来,对他就有了威胁。

    张疯子把番薯捏的紧紧的,一口又一口地咬着馒头,生怕我们染指。

    果然,张疯子对我们很戒备,见我们跟了进来,把馒头叼在嘴里。一手拿着番薯,另一只手端起粥,走在了大店的角落,独自享用了起来。

    我们三个哑然失笑,疯子的世界就是那么单纯。他觉得世界上最为弥足珍贵的就是眼前的美食,便以为所有人都会为之动容。

    只是这座寺庙里并没有僧侣,想来平日也是靠村里的信徒自己维护。但在信仰之下,寺庙的确维持的肃穆庄严,一尘不染,袅袅而起的烟雾更是对寺庙平添了几分神秘。

    李一男跪在蒲团之上,三叩九拜,上了香,我们便走了。临走之时,看看张疯子,吃的正香,只是不时朝我们看几眼,俨然还没有完全放下心中的防备之意。

    我们从寺庙出来,三人心中都有同样的疑虑。

    方才张疯子就是直奔寺庙来吃饭的,看来他知道在饭点儿上,是有人专门给他提供食物的。那今天也就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做了,到底是谁呢?

    谁又会给一个疯子经常提供食物?而且地方选的这么离奇,把食物放在寺庙里给他。

    田宁不由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快,说,但愿赶紧找到孙春秋和高丽萍,完成了任务咱们回去。这个村子,到处都布满了诡异,在这里我心不安。

    我也希望找到孙春秋和高丽萍,可昨天我们扑了个空,现在看来,已经打草惊蛇了。黎宗源说,孙春秋的父亲下个月有三年祭,这个村子里宗室传统思想很浓厚,他虽然藏了起来,但一定离我们不远。

    他父亲的三年祭是一件大事,他不会就此离开。

    回到镇上,找了一家面馆儿,随便吃了几口。到了派出所的院子,白鹏飞见我们回来,寒暄着问了几句,只是杨帆又不见了。打他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我问白鹏飞,杨帆去哪儿了?

    白鹏飞却说,领导的行踪,岂能是我随便刺探的?

    说完,白鹏飞隐晦地笑了笑,表情很奇特。能看得出来,他是知道杨帆的行踪,只是不说而已。

    田宁累了,心情也不好,早早就睡了。我特意留意了一下杨帆的动静,果然到了大半夜,他又回来了。他走路脚步声很重,而且晚上回来,叫门的声音很大。白鹏飞级别比他低,肯定心里不悦,只是嘴上不方便说而已。

    听见杨帆回来,我心里也就踏实了,这才倒头睡去。

    第二天,我们打算去找找孙秉章,昨天的气头过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平静一些。我还是想把孙三爷的尸体做个尸检,然后告诉他,项怀兵应该不是凶手。其实最重要的,我是要把孙春秋的所作所为暗地里跟他说说,以便他配合我们抓人。

    我把想法对白鹏飞谈了,他绝大部分都是赞同的。不过对于最后一点,交涉孙春秋的情况,白鹏飞却示意我不要着急,万一适得其反。

    白鹏飞说,现在孙三爷死了,孙秉章正在气头上。你要说他怀疑的项怀兵不是凶手,又要他配合抓他的族人。这不是给他为难吗?这里族长对自己的族人都比较护短,你暂时不说还好,要是真的说了,万一孙秉章再通风报信就麻烦了。

    我想想也有道理,有些事真的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白鹏飞还说,其实孙秉章可能也未必就认准了项怀兵是凶手,他只是转移目标而已。

    我问,转移什么目标?

    白鹏飞说,他作为族长,宗族里辈分那么高的人离奇死亡。要是他不迅速找到一个目标,让大家转移对他的注意力。孙家上上下下把难题都推给他,让他给孙三爷报仇。你可让孙秉章怎么办?

    这一说,让我简直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姜还是老的辣,我还真没想到孙秉章有这一招。怪不得他一口咬定就是项怀兵干的,看来其中是有深意的。

    到了孙家祠堂,这里人声鼎沸。祠堂里拥满了人,个个屏息凝视。孙秉章和几个孙家的年长者,矗立在祠堂前排,年轻的族人,按年龄和辈分,站在后面。他们成排站里,眼睛盯着大仙,极为虔诚。

    祠堂正中,一个大仙模样的人,拿着一把桃木剑装神弄鬼,手里拿着符纸,嘴里念念有词。

    大仙原地每转三圈儿,嘴里便会大喊一声:嘿!

    此时孙家众人便跟着大喊一声。白鹏飞悄悄对我说,看来是请神来了。

    请神是当地的一种迷信仪式,孙家祠堂死了人,这是族里的大事。昨天他们说要请人过来避避邪,做个法,看来不假。

    大仙煞有介事,围着祠堂正中供奉神像和配位的桌子绕了几圈,不知道怎么滴,就从嘴里喷出了一团火,把符纸给烧了。

    等符纸在地上化为灰烬之后,大仙桃木剑,浸泡了事先准备好的水之后,在地上符纸燃烧的地方画了个圈儿。大仙身边的几个徒弟,纷纷把准备好的神水,用柳絮轻轻蘸一下,然后缓缓撒在周围。

    此后大仙又用桃木剑指着孙家众人,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盘腿坐在了地上。孙家众人以孙秉章为首,开始绕着供奉先祖和神像的排位慢慢行走。

    绕了三圈儿之后,纷纷停下了。

    我们看的不明就里,可这仪式甚为庄严,我们也不敢打扰,只好看着他们闹腾。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大仙做法才完,收拾了行头,带着众弟子走了。

    我问白鹏飞,这个大仙哪儿来的?

    白鹏飞低声说,这个可有名了,楚镇有名的活神仙,姚启灵,镇子上各个村子祭祀、朝拜、祈福、婚丧嫁娶都找他。据说他会通灵,能让神仙上身。

    面对这种无稽之谈,我只有莞尔一笑。

    等大仙走后,祠堂里孙氏族人这才自由了一些。仪式结束了,族人们纷纷在祠堂里自由行动,有的开始打扫地上的灰烬,有的虔诚朝拜神像和排位之后,上前擦拭灰尘。

    孙秉章见我们来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来。

    我主动打招呼说,孙老先生,忙完了?

    孙秉章脸上甚是不悦,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我说,我们想去祭拜一下孙三爷,毕竟他快要出殡了。

    这个理由让孙秉章无法拒绝,死者为大,我们主动提出吊唁,他也不好说什么。而我的主要目的,是去看看尸体。

    跟着孙秉章,到了孙三爷的灵堂。这里的规矩是人出殡当天才入殓,所以现在还是能看见孙三爷尸体的。

    我端详了孙三爷半天,却发现他额头上出现了很多淤青的痕迹。或许是昨天才死了不久,有些伤势还没有浮现。就好比人们在摔了一跤之后,膝盖、肘子等部位的淤青和伤势,第二天才会浮现。

    我正在迟疑,一个年轻人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冲孙秉章说,孙爷爷,祠堂的一个牌位不见了!

    先人的牌位被人偷走,可是一件大事。但谁又会偷这种东西呢?神像之下,孙家的牌位少说也有几十个,想必是刚才大仙做法之后,族人上前擦拭牌位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个。

    孙秉章听了极为光火,本要发作,却在灵堂之内,只好忍住,问,少了哪位先辈的牌位?

    来人指了指孙三爷的遗体,有些惊恐地说,正是三爷的父亲,孙碧庭太爷爷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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